文/韋安
導言|恐龍隱喻:當「太強大」成為自我毀滅的起點
有一種說法認為,恐龍之所以滅絕,並不全然是因為隕石或氣候變遷,而是牠們演化得太成功——體型過於龐大、消耗過於龐巨,終至超出整個生態系統所能支撐的極限。不是被敵人消滅,而是被自己「強大過頭」的身軀壓垮。
這個隱喻,也許能幫助我們理解三個不同時代的強權國家命運:
• 英國,是過去式,一個已經崩解的帝國;
• 美國,是現在式,一個正走向制度臨界點的霸權;
• 中國,是未來式,一個仍在上升、但逐漸面臨內部負荷的強國。
三者雖處於不同階段,卻共享同一命運模型:當國力不斷擴張、軍事與外交不斷加碼,而制度承載未能同步提升時,最強大的時刻,往往就是衰敗的開端。

▲英國國旗(圖/翻攝自Pexels)
一、大英帝國:從榮光之巔滑落的制度警訊
20世紀初,大英帝國是世界無可爭議的霸主。它統治全球四分之一土地與人口,英鎊為國際結算貨幣,皇家海軍稱霸七洋。倫敦,是帝國的中樞,也是一切全球秩序的起點。
然而,這樣的榮景卻以驚人的成本維繫:
• 軍費與殖民支出:面對歐陸軍備競賽與殖民地維穩需求,英國的軍費支出於一戰前已佔GDP近5%,透過大規模舉債支應遠征軍與社會安撫政策。
• 金融與信用崩潰:戰後金本位瓦解、英鎊動搖,即使作為戰勝國,也需依賴美國的馬歇爾援助方能勉力維持國際角色。
• 殖民地反撲與社會動盪:印度、埃及、南非等地相繼掀起反殖浪潮,國內則面對失業、赤字與階級衝突三重壓力。
最終,1945年英國正式交出全球秩序的主導權。它不是輸在戰場,而是輸在維持霸權所需的制度與財政負荷已無法再被吸收。
警示:帝國的崩潰,不是因為不夠強,而是制度撐不起它的強。

▲美國國旗。
二、美國霸權:當軍事與債務撐起脆弱的穩定
冷戰結束後,美國進入了短暫的「單極時代」。科技、金融、軍事三權並舉,看似無敵,卻也埋下了今日制度崩解的種子。
• 軍事債務壓頂:1980年美國聯邦債務僅0.9兆美元,2025年已達36兆,其中近40%與軍事支出相關。美國已成「軍事型赤字國家」。
• 稅基弱化、制度失衡:三輪減稅削弱稅收能力,社福與債務利息支出同步飆升。財政赤字成為常態,而非非常手段。
• 川普政策的強化效應:2025年國防預算突破1兆美元,對外祭出高關稅與產業保護,雖聲稱「保護美國」,實則加劇通膨與產業鏈斷裂,內外矛盾更為升高。
表面上的「強硬」其實是脆弱的遮蔽:制度無法自我調節,便只能倚賴更高張的對外壓力來維持國內穩定。而當軍費、赤字、社會分裂與制度僵化交織成網,霸權的高峰也正是崩解的懸崖。

▲中國國旗。(示意圖/PIXABAY)
三、中國強國:尚未碰壁的制度門檻
中國目前仍處於國力上升期,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與第一大製造國。然而,軍事與地緣影響力快速擴張的同時,內部負荷與制度壓力也正在逼近臨界點。
• 軍費結構的雙層壓力:2025年官方國防預算為2500億美元,但若納入武警、軍工補貼與軍民融合項目,實際軍費恐超過3500億美元,形成帳上平衡、帳下承壓的「隱性軍事財政」。
• 結構性挑戰浮現:
1. 地方債務高達94兆人民幣,城投違約風險擴大;
2. 房市與投資雙疲,居民資產信心疲弱;
3. 青年失業與人口老化交織,社會穩定壓力漸增。
與英美相似,中國也在邁向一條「軍事上升—制度承載不足—內部調節滯後」的可能路徑。如果國家戰略仍偏向外部壯大與軍事擴張,而未能同步進行制度改革與社會資源重組,這條強國之路也可能走向失衡。
四、結語|當「變強」成了「危機」的開始
英國、美國與中國代表三種時態——已崩解的帝國、臨界中的霸權、上升中的強國。它們的歷史不同,制度模式不同,但卻共享同一個宿命警訊:
當一個國家的強大超越了其制度所能承載的界限,那個強盛的高峰,也許就是衰敗的起點。
• 英國被殖民負荷與赤字財政拖垮;
• 美國正被軍備膨脹與制度僵化困住;
• 中國則站在一個未來可能的選擇路口:崛起,或失衡。
真正讓強權國家崩潰的,從來不是敵人——而是無法自我調節的制度。
恐龍的滅絕,不是輸給了天敵,而是贏得了一切,卻輸給了自己的結構。歷史不是命運,但歷史總有預兆。
關鍵不是誰輸給誰,而是:誰能在「自己最強的時候」,看見「自己最危險的地方」。
《作者簡介》韋安,資深媒體人